工作中的王小歡。

　　王小歡略顯疲憊地坐在對面，點了一杯美式咖啡，加糖。

　　“做新媒體啊，就是永遠追熱點，永遠不下班，每天都在趕文章。”

　　王小歡是微信公眾號“民謠與詩”的創(chuàng)始人。這個以介紹和賞析民謠為主要內容的公號，自2014年10月開始運營，至今關注量已超過五十萬，打造了數(shù)篇刷屏爆款文章。

　　“其他內容我不會啊。”王小歡說，91年生的他從大學起就沉迷民謠，畢業(yè)后沒有選擇自己的專業(yè)陶藝，因為“沒學會”，而是加入一家旅游網站，本以為可以追逐“詩和遠方”，誰知卻天天加班。

　　“每天9點下班，到家10點，弄公號弄到凌晨一兩點。然后早晨六點起床。”工作后的王小歡開始兼職做公號“民謠與詩”，推送于國慶節(jié)的第一篇文章，分享了崔健的《一塊紅布》。第二個月，他連續(xù)做了近30篇“民謠地圖”系列，每篇介紹某一地域的有代表性的民謠歌手。接下來是“民謠姑娘”系列，介紹唱民謠的姑娘和民謠里唱的姑娘。

　　公號初期全是他一個人打理。“那時候年輕，少睡點沒什么，兩天不睡都沒關系，就是喜歡，爽。”他在那時的日志里寫：“每天忙碌的工作，平淡的生活，民謠總陪伴著我，就像我世界里的一束微光。”他把內心寫照設置成訂閱“民謠與詩”的自動回復：“民謠是微光”。 一年后，這束微光已經吸引了十二萬人關注。

　　王小歡每天發(fā)了文章，就轉到自己朋友圈，閱讀量和粉絲量全靠層層轉發(fā)積累。“我也想做推廣，但我們沒錢啊。不過，做內容的干嘛用其他途徑獲取粉絲呢。”

　　真正讓“民謠與詩”在自媒體圈和讀者中名聲大噪的，是2015年1月推送余秀華的詩《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》。這位湖北農村的腦癱女詩人，也因此一夜之間紅遍全國。此前，詩歌幾乎遠離大眾視野達二十年。

　　“我也不知道怎么火的。”王小歡說，當時是有豆瓣網友分享了余秀華的詩，他看到后馬上聯(lián)系轉載，那是晚上11點多，發(fā)出去立馬火了，從“民謠與詩”轉出的就有一百多萬。而當時的余秀華甚至完全不知道王小歡的存在。

　　直到一年半以后，王小歡和余秀華才在一次活動現(xiàn)場見面。在等待余秀華為擁擠的讀者簽完名之后，王小歡走上前自我介紹。因病語言困難的余秀華站起來，什么話也沒說，一下子緊緊擁抱了王小歡。

　　“民謠與詩”每天推送3到5條原創(chuàng)內容。創(chuàng)辦小半年后有投稿?，F(xiàn)在投稿占到七成，并培養(yǎng)了500人的作者團。“我們文章永遠看重三個關鍵詞：真誠、溫暖、善良。寫稿和投稿都要符合這三個核心。”

　　“民謠與詩”推文的平均閱讀量達18萬。隨著閱讀量的增加，廣告費也水漲船高。也為QQ音樂、阿里音樂、知乎、百度等合作方提供內容。到去年5月，王小歡一個人忙不過來了，他選擇留在工作了四年的蘇州創(chuàng)意產業(yè)園，成立了自己的公司，組建近十人的團隊，內容發(fā)布、社群維護都由專人負責。

　　創(chuàng)業(yè)的想法從他大學時就有，但不知做什么。他參加學校的創(chuàng)業(yè)大賽，跑去找輔導員申請，卻害怕開口，“在那兒磨嘰了半個多小時，蠻尷尬的。直到輔導員問，你是不是要創(chuàng)業(yè)啊?我馬上說‘嗯嗯嗯嗯是是是’，心里有想法，但不敢自己說。”

　　原名王金歡的他，剛入學時連普通話都講不好，大學期間曾深深自卑。“你小地方出來的，什么都不懂，成績又不好，又沒考上本科。沒有人關注你，你有什么關注點?”由于對學校與同學荒廢時間、沉迷游戲深感厭惡，也無法合群，他甚至不愿等到畢業(yè)，就出來工作。

　　民謠陪伴他、表達他，但無法拯救他。“我們有個玩笑。你失望嗎?聽民謠吧，它會讓你絕望。”那時他鐘愛的民謠《春末的南方城市》里，不斷重復這樣的歌詞：“路過了青春我們還擁有什么?這讓人心慌，這讓人心慌。”

　　這種自我否定至今縈繞著他。“每天都覺得自己是個傻逼，什么都不會。怎么解決呢?認清自己是傻逼，認清自己就是跟不上，然后努力去跟上。遇到具體的問題，找人咨詢、參加培訓、讀書，哪個管用哪個來。”

　　在他的年度個人計劃中，特地列出了學習計劃：精讀10本書，速讀20本書，做筆記;聽五門以上公開課;著重學習市場、產品、生活方式三個領域……他的閱讀記錄中，確實每月都新增兩三本書：《新制造時代》《文化戰(zhàn)略》《有閑階級論》等，當然，還有他鐘愛的文藝：《有如走路的速度》《旅行與讀書》《東京一年》……

　　王小歡說，前段時間又開始失眠。“我早就厭倦了，每天都不想做了。通常是晚上開始想，第二早上又想‘不行，不行，還是得繼續(xù)’。我總會給失眠找一個理由，但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個理由?？赡苣銇碜鲞@個事情你也會失眠。”

　　他的讀者陪他一起失眠。無論多晚推送，“民謠與詩”的后臺都會迅速收到數(shù)十條留言。五湖四海的年輕人守著這束深夜里的微光，無比信任地向隱藏在它背后的主人，傾訴自己的困惑與理想、溫暖與沮喪，也分享民謠歌詞。

　　一條來自海南的留言在凌晨四點發(fā)來：小歡你好，我是一個來自河南的年輕人，我今年20歲，在海南賣水果，每天很辛苦，賣水果要賣到凌晨兩三點，以前我回去就倒頭大睡，現(xiàn)在無論多晚我都要看民謠與詩的內容，感謝你，我覺得我可以有不一樣的未來。

　　這條留言讓王小歡印象深刻，他從留言和感謝中，感受到每一個真實的靈魂。“我發(fā)現(xiàn)我好像找到了一條實現(xiàn)夢想的路：每天分享好的內容，給大家的生活增添一點美好，這不就是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一點點嗎?”

　　王小歡說民謠本來就是很小眾、很孤獨的東西，他愿堅守那一份美好的孤獨。他難以掩蓋對一些庸俗的東西的憤怒，“我們花很多精力寫的好文章閱讀量很低，而別人通過拼湊或抄襲，取了一個很惡心的標題，閱讀量很高的時候。我們會覺得我去!我還有必要嗎?罵完之后我們還是寫自己的文章。我們注定不希望變成那樣惡心的人。我們只有寫好自己的文章。”

　　“民謠與詩”已經從一個公號，成長為極具影響力的文化生活品牌，被稱為“民謠界第一自媒體”。獲2016年“新媒體價值排行榜”音樂類第一名。與網易合作短視頻，并被評為年度媒體合伙人。在其他泛娛樂媒體平臺總用戶超百萬。運營社群“民謠與詩同學會”，已舉辦多次音樂節(jié)、小型現(xiàn)場、沙龍、聚會等線下活動。

　　目前，“民謠與詩”已經拿到百萬級的天使輪投資，實現(xiàn)了王小歡年初的目標。他說取得這個成果并不容易，遇到的質疑太多了。

　　“投資人會懷疑你的年齡、工作經歷、對行業(yè)的理解。有的直接說，你太年輕了，我們不太能相信你。這個怪我啊?我有什么辦法，我也很無奈啊。從另一個角度想，我這么年輕，就能把事情做成這樣子，不證明我很厲害嗎。不，人家覺得你‘嘴上沒毛，辦事不牢’。”

　　對投資人的質疑，他不以為意。“要么我傻，要么他傻。我不需要所有人都支持。他不支持我，我找別人支持好了。全世界那么多人，只要有一兩個支持我就行了。”

　　他的父母看不懂他在做的事，所以不會鼓勵。但王小歡并未對此感到困擾，他同樣面沉如水地談起與家人的關系：“不需要交流，讓他們知道我活得還不錯就行了。我這么年輕買房子，馬上結婚了，他們當然覺得好了。”

　　雖然事業(yè)和生活都發(fā)展很好，但王小歡說，壓力只會隨著體重越來越大。“所有的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永遠都缺錢缺人。”隨著業(yè)務的拓展，新的問題也會產生。他今年9月與上海簡單生活音樂節(jié)的合作，就因為限流，不得不為超量的預售門票退款。

　　“我們急迫的問題有很多。你餓了，想吃東西，你要接個電話，你會忘記你餓。投入到當下的工作中，事情來了，做你應該做的事。”

　　王小歡說，接下來“民謠與詩”要做的，除了提供更好的內容，給作者更好的回報，還要發(fā)起更多線下活動，連接民謠演出、獨立影像，以及公益慈善事業(yè)，做有意思且有意義的事。

　　現(xiàn)在的王小歡依然聽民謠，但經常打開一會兒就關掉。“把愛好變成了工作，沒有辦法以原來的心態(tài)聽這些歌。”他說自己和三年前有很多變化，可能是正向的，也可能是反向的。有些歌當年覺得很牛，現(xiàn)在覺得很傻，反過來也有。“但音樂沒變，音樂就是音樂本身而已。”

　　最近，他重新聽張瑋瑋的《花瓶》，也推薦給所有讀者。他從手機中找出這首歌放起來，詩人尹麗川寫出這樣的歌詞：“一定有一些馬想回到古代，就像一些人懷念默片。就像一些鮮花渴望干燥和枯萎，這樣就能插進花瓶。”

　　在民謠中，王小歡開始出神，似乎能看到最早聽到這首歌時、那個更像鮮花的他。